我的后半生还有一点理想
高楼层起,火箭飞空,产品迭代,热点汹涌。在这个经济社会极速发展的时代,人们有时只是一群蜉蝣,任凭时代洪流裹挟。
世界太快,人心太慢,似乎人类对于理想越来越无力。
于是乎,丧文化悄然兴起:一群年轻人开始停止做梦,拥抱他们无所成就的现在,接受他们将无所作为的未来。
“不如跟我一起做垃圾吧。”“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理想?不存在的,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条咸鱼。”
社会的两面,是有人选择做咸鱼,就有人选择做梦。
在拙见的舞台上,坚信电影能治病的三号厅检票员工、关照底层社会的蒋能杰、致力于帮助麻风病人的原田燎太郎、49年立足粤剧的倪惠英……有梦,还有一点理想,这就是猎豹与咸鱼的区别。
如同拙见出品人田延友在《一点理想》歌词里写的:“别忘了那一点理想/有温暖的光亮/有匆忙有慌张/燃烧遗憾点亮希望/仰望银河波澜荡漾/向往大河大江/让我们活成没有遗憾的模样”。
梦想从来无需远大,边走边爱,彼岸自来。
在香港流行音乐黄金年代的音乐人中,陈少宝是那个不折不扣的追梦人。
从80年代广受欢迎的香港电台主持团队“六pair半”的一员,到进入唱片行业一路做到环球香港总裁,他一手捧红了张国荣、Beyond、王菲等艺人,以音乐为事业。
而如今已逾甲子的陈少宝,把他的坐标系扩大到广州,签约艺人、上节目、出书、筹拍影视剧,依然不甘做咸鱼,还想追求那一点理想。
“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为我热爱的东西做出点成就来。”陈少宝自诩音乐狂人,他在书中写他的前半生,写那个叱咤风云的年代,写他的热爱与痴狂。
7月25日,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陈少宝携新书《音乐狂人》来到拙见,与拙见畅聊音乐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下面是对谈精选,与您分享。
田延友:您在书上的署名是少宝,但很多朋友称呼您小宝,这是为什么?
陈少宝:原来叫陈小宝,很久以前来自台湾的作曲家刘家昌提议我将名字改成少宝。粤语的大小的小,跟多少的少同音。刘家昌说,我这个名字要多一笔,把大小的小,变成多少的少,发音不变。于是就改了这个名。
田延友:您平时好像挺喜欢喝酒的,最近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
陈少宝:上一次喝醉是很久以前了。大概20年前喝吐过很难受,所以再也不想喝吐了。现在快醉的时候就不喝了,我喜欢开心地喝酒。
田延友:您很节制,很自律。
陈少宝:算是。
田延友:在您扶持起来的歌手里,您觉得有自律精神的标志性的人物会是谁呢?
陈少宝:在我认识的、我签回来的歌手或乐团里,自律能力很强的人,没有。做创作的人,如果是“自律”的,那这个人在创作空间上有问题。因为创作空间才是创作人最重要的东西。
田延友:就是不要框定自己。
陈少宝:对。
田延友:您对香港那个特定年代里整个流行音乐发展史了然于胸,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个音乐史学家。您有伯乐的眼光,又有自己独到的推广方式。那有没有失手的时候?
陈少宝:有。比如李克勤。李克勤以前是宝丽金的员工,2000年,宝丽金卖给了环球,他退员,去TVB做主持。那段时间是他音乐事业最低潮的时候。
后来他想回来唱歌,我就把他签回来了。刚签回来时,我觉得他的歌和形象都太老土了,得好好改造。结果做了五六首歌,全都没有口碑。我觉得很失败。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要和一个香港管弦乐团合作出唱片。我说不行,我一直希望你要改,你又唱你以前的老歌,还要跟这个老得要命的管弦乐团合作。所以又和他吵架。
没想到,这张唱片出来后大卖,我的脸不知放哪儿去。所以我跟李克勤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唱什么歌,怎么打扮,要找谁来做你唱片的制作人,你说了算。
▲陈少宝和李克勤
田延友:如果是有些不走运,扶不起来的歌手要怎么帮他?
陈少宝:现在有了互联网,整个节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在以前唱片还是一门生意的时候,我签了一个艺人,大家就好好地一起去拼,如果三年之内还没有什么成绩,那就应该和平分手了。
我一般跟艺人解约,都这样说:“不是你没有希望,而是我不懂怎么打造你。我希望你跑到外面去,红起来,之后你会说谢谢陈小宝早早放了我。”我的处理都是这样。现在有互联网,我觉得可能一年没有成绩就要分别了。
田延友:现在互联网应该是缩短了这个时间。
陈少宝:对,你看在网上,不管音乐还是其他,都很快就来,很快就走,这个是很危险的。可我觉得也不会一直都是这样,要慢慢沉淀。有品质的东西,永远都是存在的。
田延友:您觉得现在的网络时代相比香港流行音乐最火的那个阶段而言,是更公平了,还是走了弯路,最终会回归到原来那个状态?
陈少宝:我觉得会回到原来的路上。因为现在确实在网上我们可以看到的有品质的东西很少,全都是笑完就算了。大家看的都是很短很快的东西。在一个15秒、30秒的作品里怎么去体现品质呢?我觉得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我觉得会慢慢改,比如最近短视频平台开始有10分钟的短片出现,就是因为不能永远都是15秒、30秒。
田延友:如果王菲、张国荣等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出道,他们还会红吗?还是也会被冲击,被淹没?
陈少宝:第一,可以做艺人的人肯定有他一定的才华。第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运气。要看你跟这个年代、跟“潮流”有没有关系。
我签王菲的时候,就是我音乐刚刚开始做得不错的时候。1987年,我身边很多朋友对1997(注:香港回归祖国)的信心不强,都准备移民。但我决定留下来。我之所以做音乐做得有一点成绩就是因为我的东西都是从老外的音乐里学回来的,如果我跑到老外的地方去做音乐,那肯定不行。
那留下来我该做什么音乐呢?顺应回归的主题,就想到要做一个大陆的歌手。我跟我的老师讲,他说你疯了。只有我的老板郑东汉支持。刚好有一个唱歌的老师打电话给我,推荐了一个嗓子不错的刚刚跟爸爸来香港的17岁北京妹,也就是后来的王菲。后来我就签了王菲。在书里也写得很清楚。
▲陈少宝和王菲
陈少宝:当时我觉得1997是一个很大的“牌”,很大的“题目”。我是做音乐的,音乐一定跟潮流有关系。最大的“潮流”在哪?就是“1997”这个品牌。那今天这个大的“牌”是什么?我认为在娱乐文化这一块,是大湾区。
我现在有一半时间都在广州,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大湾区里不同的艺人合作。还要看看有没有老板会投资我去做这个梦。如果所有东西都具备的话,我一定要在大湾区找不同的乐手、歌手,做“大湾区音乐”。大湾区有七八千万人,市场很大,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田延友:可以理解为在过去的一个时间段是香港音乐时代,现在是大湾区音乐时代,是这样吗?
陈少宝:我觉得是。我刚刚说2002年整个粤语歌潮流是在珠江三角洲,我就是在那个时间签张敬轩的。你看今天的张敬轩在广州、香港很多朋友喜欢他,他不知不觉变成大湾区的一个音乐icon。可怎么样用类似他的方式,做大湾区音乐呢?不是要模仿,重要的是,大湾区的元素要放到这个音乐里,慢慢地就会有很多“张敬轩”兴起。
田延友:您觉得大湾区音乐的特质跟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吗?
陈少宝:第一,我觉得大湾区音乐还是挺受八九十年代香港音乐的影响,在编曲上,不能回归,得改;第二,歌词上,今天大湾区里年轻人感觉到的统一的东西是什么?这个要去找。一定是为今天做今天的歌。
田延友:在您的书里面提了很多过往,讲了跟很多艺人之间的故事,但有一句俗语,我希望老师您不介意。
陈少宝:不会,请说。
田延友:叫“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那些事过去了,那现在呢?您觉得现在您跟比较新锐或者年轻的音乐人比起来,怎么跟他们竞争呢?
陈少宝:我觉得经验是宝贵的,可时间、潮流是残酷的。我承认我想的东西,尤其在做音乐、娱乐这一块,是比较老了。但我也有找今天的歌手的眼光,比如我知道有个小男生写歌不错,就找他来写;此外也签了一些歌手。
其实《音乐狂人》这本书主要是我对自己过往的一个交代,这是我对这本书的基本要求。其他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这本书可以拍作网台剧。我觉得大家应该感兴趣。我们拍这个,起码一半以上会用新人来演。也许我可以在拍摄过程里,找到第二个张敬轩、第二个王菲。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活在今天。
这个剧如果实现的话,就是大湾区音乐的一个平台,我欢迎其他人也去做。越是多人来做,做成潮流的机会才越是高。
▲陈少宝新书《音乐狂人》
田延友:您现在回望一下整个娱乐圈的变迁,无论是香港的,还是大湾区的、大陆的、世界的,您觉得这个圈子的界限,会被互联网冲击得越来越模糊,还是会有它固定的模式?它是进化了还是退步了?
陈少宝:你永远不知道你现在有的东西到底是好还是坏的,进化了还是退步了,我没有资格可以评判。
我在过去的几年,来广州打造过一些艺人,但没有成功。我对互联网、对整个市场,把握得不太好。换句话说,我交了学费。现在学费给了,大湾区突然出现,我觉得好像是老天在跟我说,“之前的学费你付了,这个学费会还给你的。”可能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田延友:在未来发展的过程当中,您身兼数职,音乐制作人,有自己的经纪公司,也许未来要成为非常厉害的企业家。
陈少宝:我不敢这样想,我只是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为我热爱的东西做出点成就来。做音乐是给人们带来快乐的。他不开心,给他听开心的歌;他很开心,给他听苦的歌,告诉他其实人还是会苦的。
音乐是最好的传递工具。音乐里提倡爱,如果大家都接受了,这个爱心就会多起来。我要好好利用这个我还算懂的东西。
田延友:如果在您过往扶持起来的歌手里选一个人做您的合伙人,您觉得谁比较合适?
陈少宝:成功的艺人都不懂做生意。除非我要找他来亏本。要么就是找他过来做一个招牌,吸引我的投资人。假如在我以前签的有名艺人里来挑的话,我即使想找黄家驹、张国荣也找不到了。所以现在的话,可能是张敬轩。
田延友:您有没有觉得如果某个人成为您旗下的艺人,一定会发展得更好?有没有特别想把他挖过来的?
陈少宝:我觉得是张敬轩,希望有机会跟他再合作;还有香港歌手邓紫棋,我觉得我挺喜欢。内地的我暂时看不到。
田延友:您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陈少宝:一定要有基本的唱功,我不喜欢只是做做偶像的,那也不是我的强项。我觉得一定要唱得好。如果是写歌的,那一定要写得好。
▲陈少宝和张敬轩
田延友:音乐本身应该是每个人都很公平享有的资源、享受的内容。有很多贫困山区的人,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却有着天然的好嗓子。像他们如何能走出来呢?目前好像您的体系里也很少有这种从大山出来的,感觉都是一些富家子弟。
陈少宝:不。出现在我身边的歌手,不管成功的不成功的,绝大部分不是有钱人。就算是有钱人,也应该尽量低调。因为歌是普遍的、广阔的,给不同的人来听的,千万不能露财。比方出个唱片老爸打了200万的广告,哪怕真的唱得很好听,可是这200万广告就把你毁了。
田延友:郑中基是这样的人吗?
陈少宝:郑中基不是,因为他爸爸挺聪明。麦浚龙是,在我书里也有提到。我觉得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有钱的艺人,相反,还要照顾得小心。至于穷的、山区的人,就要看他的嗓子能不能改过来唱一点流行歌,否则可能听众就永远会是那一小群。
国外很多黑人乐手、歌手,他们真的很穷。可是大的唱片公司偏偏喜欢他们唱的歌。哪怕穷人也会花点钱买他自己人的歌来听。音乐最奇妙的地方是,你不会因为这个人穷,不听他的歌;你只会因为他唱得不好,不听他的歌。
田延友:很公平。
陈少宝:对,在音乐里真的没有仇恨。
田延友:好,谢谢小宝老师的分享。
陈少宝:谢谢。
追梦路上,陈少宝也曾失败过,但总能以乐观的心态坦然面对。
拥有一点理想,就仿若给予他前行的勇气,何须计较得失,只管步履不停。
生命的意义,或许就潜藏于这熹微的一点理想之中。
在音乐路上,拙见一直致力于发掘民间的“非量产音乐”,共聚一点理想,浇筑理想未来。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心怀热爱,脚下不慌。
你无须走向山,山自走向你。
愿你我都有一点理想。
撰文 | 西子
配图 | 部分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你的理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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